《引寧》第2章

蕭夫人仍氣不過。

我大概知道她在慪些什麼。

蕭國公是當今圣上的親舅舅,輔佐過幾代皇帝,其地位榮光并非他一個侯爺可比。

何況墨堯曾經喪妻,如今還有那蜜里調油似的妾室,這邊卻又把主意打到了國公獨女的身上。

說淺是看輕,說重是羞辱。

「慈兒,那墨小侯爺雖相貌優越,但他絕非女子良配。」蕭夫人苦口婆心地勸,「你莫要聽信旁人的鬼話。」

這倒是令我好奇起來,遂問:「母親何出此言?」

蕭夫人嘆了口氣:「這京城人人都說他癡情,可若他真心愛重他那亡妻,怎會任由旁人說她挾恩圖報?何況那姑娘是真的救了他性命,別說她想做侯府夫人,就是讓他再用命還也不為過。

「偏偏他成親當晚不肯掀人家蓋頭,滿城都取笑那女子,死后卻裝得多麼深情,依我看最自私涼薄是他。」

所謂當局者迷。

原來我用了四年才看清的事,旁人一聞便知。

不知是不是聽到舊事的緣故,當夜我做了一個夢。

夢里夜色凝重,大雪紛飛,墨堯背著已沒有氣息的我跑遍云京的醫館,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,靜謐的雪地上盡是凌亂的腳印。

他叩門苦苦哀求,聲音在街巷回蕩。

「救救我妻!」

醒來后,我有些恍惚。

梧華進門往花瓶里插了幾枝梅,笑著同我說今日城里又發生了什麼啼笑皆非的事。

前塵往事仿若黃粱一夢。

3

臥病之時我曾讀過不少醫書,原本是想從中找尋解毒辦法,后來便逐漸生了興趣。

可惜那時我沒有機會繼續鉆研。

如今能再活一次,我想正經學習醫術。

在蕭國公的引見下,我得以拜濟世堂堂主陳白光為師。

陳白光年近花甲,身體大不如前,早就不再收徒。

此次也是看蕭國公的面子才同意我拜入門下。

我便日日跑去醫館學習。

卯時去,酉時歸。

時間一長,大抵是發覺我真心想學,師父便叫三師兄來帶我。

「小師妹,你此前可是讀過醫書?怎也不像是剛入門啊。」

三師兄看著熟練識藥的我不禁發問。

「都說『久病成醫』嘛,生病那些年確實讀過一些醫家寶典。」

記得當時我找來了不少醫書。

后來墨堯與我生氣,便全都一把火燒了。

吵架的原因我不太記得,但似乎是與那些書的來頭有關。

回想那些焚作灰燼的文書,只覺心痛不已。

漸漸地,我也能夠聞狀識癥。

年關將至,我已經可以問診了。

三師兄對于我的飛速進步十分驕傲,逢人就夸我天賦異稟,這時我再說上一句「多得師兄教導」,他就會笑得只見牙花不見眼。

「再過不久便是除夕宮宴,陛下多年未見你,都不知道你長什麼樣了。」

飯桌上,蕭國公突然提到。

「你馬上及笄,皇后娘娘可操心你的婚事呢。」

言外之意,是有想給牽線搭橋的皇室宗親了。

我被噎了一下,卻聽蕭夫人埋怨:

「昨個兒是潯陽侯夫人,今個兒是皇后娘娘,怎的都惦記上我家慈兒了?」

我不禁莞爾。

附身蕭寧慈后我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。

誠然,我對婚姻不再有所幻想與期待。

但倘若有一天蕭氏夫婦真的要我嫁人,我定然順從不違。

借了人家的身體,占著人家的父母與地位,盡孝聽從就是我該做的。

一日下著飛雪,師兄們在后面忙碌,我在前面坐館看診。

其實我的能力還沒有到達同門兄弟的程度,但新年將至,病人少了許多,再加上有三師兄把關,所以讓我看診也無妨。

病人三三兩兩,多為舊疾已久,來抓幾服藥便離開。

無患者到訪,我便翻起醫書來。

不知那無名之毒的解藥如今問世記載了沒有。

思及此,我扭頭問一旁鋪藥的三師兄。

「師妹說的可是『有悔』?」

聽我描述的發毒癥狀后,三師兄立馬給出了答案。

「有悔?」

「是啊,這還是師傅給撰的名呢。」

三師兄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,翻開一頁后遞到我面前:

「這毒的詳錄是在前年被記錄到醫書里的。」

對于此毒,書上只記載了寥寥幾筆。

毒發之癥如何,解藥配方如何。

「我曾聽說還有渡血引毒之法,師傅怎沒寫上?」

師傅撰寫醫書一向面面俱到,哪怕只是劃傷這樣的小病都記錄著數十條醫法。

聞言,三師兄的五官一下子皺了起來,小聲道:「噓,這話可別叫師傅聽到,否則他老人家生氣起來你個面皮薄的小姑娘可招架不住。」

我愈發疑惑。

「師傅認為,這解毒之法有違人道。」他解釋。

「渡血引毒不外乎以命換命,常人身中此毒,若其父母親朋愿舍身相救,是為你情我愿。可你想過若中毒者是高官顯爵,于卑弱貧寒之人,這世間將會是何種水深火熱?

「世人常分三六九等,但病人不分。」

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,師兄的話仍在我腦中久久縈繞。

外頭突然響起的鑼聲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
「發生什麼了?」

醫館后面忙著的大夫們都涌了出來。

那鑼聲由遠及近在門口停下,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孩子推開了門,凍得通紅的臉上盡是喜悅笑容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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